他当过17年一霸手
主理了四次首要金融改换
2024年10月8日,中国保监会首任主席马永伟隐匿,享年82岁。
原中国邮政集团党组纪检组组长、原上海保监局局长孙国栋曾担任马永伟的秘书,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马永伟在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十年,其中九年为正职,在中国东谈主民保障公司主政四年,又担任第一任保监会主席。前前后后,他在金融业三个主要部门作念了17年一霸手,主理了四次首要金融改换:农行拆分、东谈主保两次体制改换以及保监会筹组,这在新中国金融史上并未几见。
马永伟。图/险企高参
主理东谈主保体改
1985年,43岁的马永伟算作典型的“四化干部”,被任命为中国农业银行行长,好多东谈主叫他“小马行长”。
马永伟1966年毕业于辽宁财经学院(现东北财经大学)财政金融系。1982年,他从中国农行安徽省分行信贷处副处长任上越级晋升为安徽省农行副行长,1984年又破格晋升为总行副行长,一年后再次晋升为总行行长。
1994年,马永伟主理完成了农行机构改换。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从农行分设出来,农村信用社划归中国东谈主民银行指点。马永伟莫得猜测,这段“分家”训戒将很快再次派上用场。
1994年7月中旬,他正在山西临汾现实,一忽儿接到电话,次日中央要找他话语。他底本野心再待一天,接电后连夜赶到北京。第二天上昼话语时他被文书,将接替李裕民出任中国东谈主民保障公司董事长、总司理、党组布告,本月就上任。
8月1日,马永伟厚爱到东谈主保上班,8月4日就去北戴河参加了国务院召开的金融改换发展茶话会。会议决定,东谈主保实行产险和寿险分业策划。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建议,东谈主保体改“要走小步,不走大步”。
那时中国保障公司主要策划产险,而国外范围大、获利多的都是寿险公司。马永伟初到东谈主保时,总公司二十几个部门,只消一个寿险业务部,策划清贫。
马永伟于8月底和9月初先后在西安和武汉召集了北片、南片东谈主保分公司总司理茶话会,磋商改换决策。
孙国栋时为马永伟的秘书。他说,那时系统里面对改换决策意见不一,东谈主心浮动,各式矛盾交汇,在要速率照旧要效益等策划理念上有很大争论。17家所在性寿险公司需要收编,东谈主若何接,业务若何接,接并经过中每个省意见也不一致。
孙国栋回忆,1995年是决策论证要害本领。这一年东北又碰到特大洪灾,马永伟要率队到现场了解灾情,磋议保障赔付情况。压力最大的时候,他油滑上火,因眼底黄斑区出血住了院。马永伟曾告诉孙国栋,压力大时他只可靠打乒乓球缓解,打两个好球,喊两嗓子,心中的沉闷可能就排解出去了不少。
终末,东谈主保拿出了决策:尽快成立中央再保障公司,由国度控股51%,其他保障公司符合参股;以东谈主保计谋性业务为基础,成立计谋性保障公司,与东谈主保分开;成立几家新的寿险公司;成立东谈主保集团,分设产寿险公司。
经过充分论证,1995年10月,国务院厚爱批复中国东谈主民银行的讲解:成立中国东谈主民保障(集团)公司,马永伟出任董事长。中保集团下设四个子公司:中保财产保障有限背负公司、中保东谈主寿保障有限背负公司、中保再保障有限背负公司和以香港为基地的中保国外保障有限背负公司。
决策定了,但落实并辞谢易。
孙国栋回忆,马永伟因主理过农行拆分,他的想路很光显。东谈主保党组终末确定了“五先五后”原则:先分下级公司,后分本级公司;先分财产,后分东谈主员;先分一般干部,后分指点干部;先试点,后推开;先易,后难。各省级分公司先拿各自的“分家”决策,再汇总到总公司谐和协调。
那时国内寿险业刚刚起步,远景不解,绝大多半东谈主都想留在产险。马永伟在开会时说:“我把丑话说在前边,谁淌若厚彼薄此,那么想去产险的我就把他分到寿险,让他我方去打理摊子。”成果,有的省公司一霸手照旧打错一己之见,把精锐力量都留在了产险,终末却被总公司分到了寿险。
在孙国栋看来,这样的大型改换能郑重完成,一方面是因为马永伟能稳住阵地,另一方面也成绩于指点班子的协谐和过劲。东谈主保几位副总司理中,孙希岳担任过八年江西省副省长,何界生是原卫生部副部长,王宪章是二十多年的“老东谈主保”,戴凤举是审计署金融司原司长,吴小平弥远在东谈主保公司职责,训戒丰富。马永伟为东谈主低调暖和,立场民主,时常去副总们办公室征求他们意见。
终末照旧有几个省分不下去,马永伟在会上责成吴小平处理。吴小平将关系省公司负责东谈主召集到北京开会,要求他们用一天时候商酌,次日要么共同拿出决策,要么写去职讲解。成果第二天早上决策就出来了。
省公司和分公司完成拆分后,集团总部拆分就比较胜仗了。各子公司迁走,产险移至宣武门办公,寿险搬到冠英园,再保障迁址花坛路。
拆分完成后,照旧有东谈主对去寿险心有不甘,马永伟反复作念职责:“我在国外看到最有实力的公司等于寿险公司,不外五年,它折服会跨越财产险。”
没猜测第二年,储蓄利率下调激发寰球性寿险抢购风潮,寿险业一举赶超产险业,从此一都遥遥最初。
那时有分公司老总景仰,改换是功德,不外但愿分家就搞这一次了。但只是过了两年,新的拆分又来了。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后,国度决定整顿和模范保障市场,当令成立国度保障监管机构。1998年7月,国务院决定取销中保集团,中保集团旗下的中保财险、中保寿险、中保再保障三家子公司变成一级法东谈主,成为孤独的专科保障公司,分离改名为中国东谈主民保障公司、中国东谈主寿保障公司、中国再保障公司;中保集团所属的国外机构划归香港中国保障(集团)公司经管。
1998年8月5日,依旧是在京锤真金不怕火馆,中保总司理财议晓谕“二次改换”安排。和两年前集团成或然比较,此形势面冷清好多。全球准备拍照时,马永伟站在一侧,看起来表情五味杂陈。
保障业“入世”谈判
1998年国庆前夜,中保集团取销,各家子公司迁走,阜成门内大街410号的东谈主保大楼一忽儿冷清了下来。
那时中国保障业实行多头经管,主要业务归口中国东谈主民银行保障司经管。截止1997年底,寰球有中资保障公司13家,外资保障机构9家,番邦保障公司驻中国代表处189家。而中国东谈主民银行保障司只消20多东谈主,监管力量严重不及。1997年,中央决定成立保监会。
1998年11月18日,中国保监会成立。原东谈主保集团大楼留归中国保监会使用。56岁的马永伟任保监会首任主席、党委布告。
保监会成立不久,中国加入WTO谈判参加攻坚阶段。中央成立了中国入世指点小组,国务委员吴仪任组长,各相关部门一霸手是小构成员,马永伟亦然其一。
出乎东谈主们预料的是,保障业成了入世谈判的要点。中国谈判首席代表龙永图曾说:“中国入世谈判最贫寒的部分是保障,况兼中国入世谈判终末的一个堡垒亦然在保障范围里面完成的。”
时任保监会国际部国际合作处处长、后被任命为国际部主任的孟昭亿算作保障业代表参与了入世谈判。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那时中国保障业发展处在低级阶段,以1999年为例:以前全球平均保障深度(保费占本国GDP比例)为7.52%,中国保障深度只消1.83%,排在第58位;全球平均保障密度(东谈主均保费)为387.3好意思元,中国事13.3好意思元,排在第73位。那时中国保障市场还只消少数几家外资公司参加,对外资迷惑力弘远。
孟昭亿说,东谈主保分设形成的四家集团是那时中国保障业最大的市场主体,这些老公司、大公司最惦念在灵通经过中受到冲击和挤压。但马永伟认为,保障市场灵通是势在必行。
关于“狼来了”,马永伟的成见是,那时外资保障公司在中国的市场占有率为1%。即使在保障市场完全灵通的国度,番邦保障公司的市场占有率一般也不跨越10%,况兼改换灵通后中国保障业以年均37.6%的速率赶快增长,跟着法治的完善和改换的深远,中国保障企业很快就能与番邦企业对等竞争,不消过分管心。
孟昭亿说,马永伟纯熟行业情况,又了解大局,善作念弃取,在制定谈判决策、准备不同预案上为前线谈判组提供了很大救济。前线谈判组遇到亟待贬责的问题需要申诉,马永伟不分日夜都会实时恢复,给出意见。
其中,再保障是一项不得不放开的本体,亦然中国保障市场灵通跨度最大的一项承诺。中方最初但愿守护20%法定分保,即所有公司20%的保费都分给中国再保障,其后退到10%,外方照旧不快活。中资公司对法定再保障也有很粗鄙见。经过协商,终末兑现的公约是全面灵通国内再保障市场,取消国外分保限定,逐年取消法定分保,每年降5%,四年降完。
1991年,马永伟率团到台湾参加第三届海峡两岸保障学术研讨会。前排中为马永伟,后排左五为孙国栋。图/受访者提供
马永伟曾回忆,中国保障基础比较弱,不像别的行业那么大,是以在谈判的博弈中,保障成为一个筹码。那时掌持的原则是,财产险公司不错多进来,以至不错开办子公司,但寿险不行。因为寿险是以东谈主身为方向的保障,更需要审慎对待。因此中方的谈判立场是:允许外资公司以合股方式参加中国寿险市场,中方必须占有51%的股份。这是一直谈判到终末的焦点问题。
1999年11月15日,在中好意思谈判的终末关头,为兑现一揽子公约,中方作念出了一定的铩羽。2000年5月19日,中欧也兑现公约。两份公约中都章程:允许外资公司以合股方式参加中国寿险市场,外方在合股公司中的股权不得跨越50%。
盟国保障公司的派司问题,成为中国入世的终末一谈发愤。早在1992年,好意思国国际集团(AIG)所属盟国保障公司以分公司的样式在上海拿到了全资策划派司,成为中国大陆第一家外资保障公司。AIG董事长格林伯格建议,按“祖父要求”即“不回首要求”原则,应该允许AIG今后持续以寿险独资公司样式在中国苦求成立寿险机构。
而把柄WTO“无离别原则”,如果中方快活AIG的要求,那其他成员方也有权建议相似的苦求,这样不但构陷了中方的底线,也将导致已兑现的谈判重启,或形成多方隐敝中国“入世”的局面。
孟昭亿说,两边不对的中枢在于对“祖父要求”的解读。中方认为,“祖父要求”只适用于还是成立的机构,但中国入世后新批准成立的外资寿险公司均应选拔合股公司的样式,盟国公司也不例外。对此,中方参谋了世贸组织秘书组法律参谋人,对方快活这个不雅点。
在紧要关头,正在德国参加一个国际会议的马永伟和孟昭亿接到外经贸部回电,但愿马永伟能去好意思国跟格林伯格谈一谈。机票都订好了,但其后形势有变,莫得成行。
其后几经猜想,把柄朱镕基指令,龙永图与格林伯格于2001年11月在上海伸开了一双一谈判。两边各有退缩,兑现和解:在“入世”之前,中方为盟国批设独资北京分公司、苏州中心支公司以及东莞和江门支公司;“入世”后,按照新的法则实行。
2001年12月11日,中国厚爱成为WTO成员。此前一年,中国保监会加入国际保障监督官协会。
为了招待入世,幸免给国巨匠业形成更大冲击,经国务院批准,马永伟牵头成立了保障改换磋议小组,发展改换委、财政部、保监会、中国东谈主民银行等关系部门派东谈主参加,终末建议实行股份制,以保监会样式写了钞票重组、择期上市的决策上报国务院。
加入WTO前夜,保监会一次性批准新华东谈主寿、泰康东谈主寿、华泰财险等三家中资保障公司在国内筹建300多家分公司和中心支公司。截止2002年4月底,其中23%从保监会取得开业许可,包括新华东谈主寿的7家分公司、18家中心支公司,泰康东谈主寿的11家分公司、38家中心支公司,华泰保障的1家谱公司,彭胀速率前所未有。为尽快与国际保障水平接轨,保监会从2001年4月运转,在寰球范围内进行了大范围行业整顿。
2002年头,寰球保障职责会议在北京召开,初度邀请外资、合股保障公司参会,被称为实在的“全保会”。马永伟参加了合股寿险公司小组的磋商,他说,按照生物学的轨则,但愿两边能把所有的好基因遗传给子公司。
2019年,《外资保障公司经管条例实施详情》从头创新,将外资东谈主身险公司外方股比上限由50%放宽至51%。2021年,条例再次创新,删除了这一限定性章程。而后,外资不错成立独资寿险公司了。
孟昭亿说,诚然当今外资独资寿险公司放开了,但起劲争取到的这20多年的缓冲期荒芜蹙迫。当今回头看,境外最大的保障公司已有约半数参加中国,而国内保障公司仍旧是发展最快的。总体来看,对外灵通对中国保障行业地位栽种、对保障在国度经济中作用的壮大,都起到了很大作用。
“标识性时期东谈主物之一”
2002年10月,60岁的马永伟卸任中国保监会主席。
2003年,孙国栋就职上海保监局局长。遇到一些首要问题需要处理时,他时常会想:如果是马永伟,他会若何处理?
孙国栋铭刻,马永伟凡俗会先充分听取全球意见,然后以商酌的口气磋议:“这个事咱们就这样定好不好?”马永伟常说,决策等于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莫得什么是全都的,只但是比较后作念出采用。
中国保障学会原副秘书长徐晓说,马永伟还培养了一支保障监管军队。其后的保监会副主席魏迎宁、周延礼、陈文辉,都是以前从东谈主保集团出来的。
马永伟退休后当选第十届寰球政协常委,在寰球政协经济委员会职责了五年。
他去下层调研,在政协会议上命令加速农业保障体系提拔,他说中国农业保障濒临着供给和有用需求的双重制约:一方面,农民有保障需求,但购买力低,想买保障却买不起;另一方面,农业保障市场后劲弘远,保障公司但愿加速发展,但风险大、资本高,承保智力不及,想赔又赔不起。总的来看,农业保障远远不可讲理农民日益增长的保障需求。
退休后,马永伟加入北京市乒乓球协会,每周三和周五都会约几个球友去西单阛阓旁的乒乓球俱乐部打球。那时国度体育总局会举办机关员工乒乓球比赛,马永伟是常胜将军,家里堆满了各式奖杯。2006年,他被选为北京乒乓球协会主席。
他是乒乓球国度级健将,走到哪儿都带着球拍。他在农行本领组建了一个乒乓球队,在寰球金融系统比赛中赢得过冠军,其后还放洋比赛。以至有东谈主玩弄,东谈主保1996年改换后的新LOGO,等于乒乓球和球拍的组合。
马永伟结交了好多球友,包括庄则栋、刘国梁、孔令辉、瓦尔德内尔等乒坛名宿。庄则栋曾在一张球拍上写下“宠辱不惊”送给马永伟。
孙国栋2018年退休后,原以为有时候不错多和马永伟打球了,还和他开打趣:“等您80岁时争取能校服您。”马永伟说:“你80岁也打不外我。”没猜测,2019年4月5日上昼,77岁的马永伟外出摔伤,从此在病院卧床不起。
马永伟遗体告别庆典上,农行、保障业和金融监管部门的退休老指点和老共事都来了。徐晓铭刻,那天准备的第一批花很快就发结束,又加了200支,参加告别庆典的跨越了500东谈主。
孙国栋认为,马永伟“工于找事,拙于谋身”,是阿谁时期的标识性东谈主物之一。让他认为缺憾的是,马永伟莫得回忆录,莫得列传,以至遗体告别庆典上都莫得一份谨防的生平贵寓。
马永伟只留住一部《马永伟文集》,2011年7月出书,分“银行卷”和“保障卷”两卷。他在自序中写谈,长达四十余年间,我方从未离开过金融系统,从下层作念起,一直在不同企业或行业担当主要津导职务。从这层好奇热爱上讲,这些阅历还是不属于个东谈主,而是中国农业银行和中国保障业漫长的改换、发展历史进度中一个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了。
(本文参考了徐晓《“老东谈主保”体制改换全记载》,张迎宾、李墨《马永伟口述实录》)